教育科研方法的新取向──教育敘事研究
邱瑜
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教育實驗法、教育調查法、教育統計與教育測量等定量研究方法在教育研究中占據著主導地位。近年來,人們逐步認識到,教育科研不能簡單照搬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行動研究、質的研究、案例研究等方法得到了越來越廣泛的認可。與注重科學主義的量化研究相比較,現在的教育科研方法注重的是人本主義的質的研究。教育敘事研究作為質的研究方法的一種運用形式,也逐漸引起人們的重視。這是一種很有意義而且容易為教師所掌握的研究方法,值得更多的教育工作者了解、熟悉和運用。
什么是教育敘事研究
敘事就是陳述人、動物、宇宙空間各種生命事物身上已發生或正在發生的事情。它是人們將各種經驗組織成有現實意義的事件的基本方式。這種方式向我們提供了了解世界和向別人講述我們對世界的了解的途徑。敘事普遍地存在于文學藝術作品和我們的日常生活、工作當中,是人們表達思想的有力方式。因此,敘事學一直受到文學、藝術和文化研究者的關注。社會科學研究中的“敘事研究”即借鑒了文藝理論中的“敘事學”。敘事研究又稱“故事研究”,是一種研究人類體驗世界的方式。這種研究方式的前提在于人類是善于講故事的生物,他們過著故事化的生活。敘事研究是以“質的研究”為方法論基礎的,是質的研究方法的具體運用。所謂質的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作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種資料收集方法對社會現象進行整體性探究,使用歸納法分析資料和形成理論,通過與研究對象互動對其行為和意義建構獲得解釋性理解的一種活動。”敘事正是這樣完成的。敘事研究被作為教師的研究方法運用于教育領域,是20世紀80年代的事情,是由加拿大的幾位課程學者倡導的。他們認為:教師從事實踐性研究的最好方法,是說出和不斷地說出一個個“真實的故事”。目前,這種研究方法已引起了我們的關注,并被逐漸運用于教師的教育教學經驗研究中。這樣的教育敘事研究,是教師了解教育和向別人講述其所了解的教育的最重要的途徑之一。它比較容易被一線教師和研究者所掌握和使用,不像量化研究那樣需要教師或研究者有較高的專業知識技能。
教育敘事研究的特點
教育敘事研究的基本特點是研究者以敘事、講故事的方式表達對教育的理解和解釋。它不直接定義教育是什么,也不直接規定教育應該怎么做,它只是給讀者講一個或多個教育故事,讓讀者從故事中體驗教育是什么或應該怎么做。
具體而言,教育敘事研究具有如下特點:
1.教育敘事研究所敘述的內容是已經過去的教育事件,而不是對未來的展望。它所報告的內容是實際發生的教育事件,而不是教育者的主觀想像。教育敘事研究十分重視敘事者的處境和地位,尤其肯定敘事者的個人生活史和個人生活實踐的重要意義。在教育敘事研究中,敘述者既是說故事的人,也是他們自己故事里或別人故事中的角色。
2.敘述的故事中必然有與所敘述的教育事件相關的具體人物。教育敘事研究特別關注敘述者的親身經歷,不僅把作者自己擺進去,而且把寫作的對象從知識事件轉換為人的事件。同時采用“心理分析”技術,對某個人或某個群體的行為作出解釋和合理想像。
3.教育敘事研究所報告的內容具有一定的“情節性”。敘事談論的是特別的人和特別的沖突、問題或使生活變得復雜的任何東西,所以敘事研究不是記流水賬,而是記述有情節、有意義的相對完整的故事。比如:教師在某個教育問題或事件中遭遇困境時,就要思考和謀劃解決問題、定出困境的出路,這里面就會涉及很多曲折的情節。
4.教育敘事研究獲得某種教育理論或教育信念的方式是歸納而不是演繹。也就是說,教育理論是從過去的具體教育事件及其情節中歸納出來的。
可見,教育敘事研究重視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故事,包括重視這些生活故事的內在情節,不以拍象的概念或符號壓制教育生活的情節和情趣。這種研究,讓敘事者自己說話或讓歷史印記自己顯露出它的意義它面向事實,從事實本身尋找內在的“結構”,而不過多地用外來的框架有意無意地歪曲事實或濫用事實。從結果的表現形式來看,敘事研究報告體現為蘊涵細膩情感的敘事風格,既有細致翔實的故事性描述,又有基于事實的深刻分析;既力圖創設出一種現場感,把真實的教育生活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又要在眾多具體的偶然多變的現場中去透析種種關系,解析現象背后所隱蔽的真實,從而使教育生活故事煥發出理性的光輝和智慧的魅力。
教育敘事研究的方式
教育敘事研究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教師自身同時充當敘說者和記述者,而當敘述的內容屬于自己的教育實踐或解決某些教育問題的過程時,教師的敘事研究就成為“教師敘事的行動研究”。這種方式主要由教師自己實施,也可以在教育研究者指導下進行。它追求以敘事的方式反思并改進教師的日常生活。另一種是教師只是敘說者,由教育研究者記述。這種方式主要是教育研究者以教師為觀察和訪談的對象,包括以教師的“想法”(內隱的和外顯的)或所提供的文本(如工作日志)等為“解釋”的對象。
上述兩種研究方式以不同的形式表達教育敘事研究的意義和價值。教師本人通過敘述自己的教育生活史,形成教育的自我認識,達到一種自我建構的狀態。教育研究者則更關注教師敘述的教育事件之間的關聯,盡量使他們所敘述的教育現象呈現出某種理論框架或意義,促進教育理論和教育實踐之間的互動。
教育敘事研究特別適合于教師。因為教師的生活是由事件構成的,這些事件就如同源于教師經驗的短篇故事。對教育事件的敘說,能使教師看到平時視而不見的例行事項的意義,并把自己遇到了什么問題、怎樣遇到這個問題和怎樣解決這個問題的整個過程敘述出來。除了課堂教學的敘事以外,教師還可以敘述課堂以外的生活事件。教師一旦以類似于“自傳”的方式敘述自己生活中的教育故事,也就意味著教師開始以自己的生命經歷為背景去反觀自己和觀察世界,內在地承受著對自己的言行給出合理解釋的思想壓力。這就促使教師進入沉靜思考的層面,不得不傾聽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不得不站在自己的角度反思和挖掘自我,從而可能激發出許多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想法。這意味著他們開始不再依賴別人的思想而生活。這種教育“記敘文”使發生的事件不再隨記憶淡忘而成為無意義的東西,它以記述下來的形式保留了“歷史”,給看似平凡、普通、單調、重復的活動賦予獨特的韻味,從而固守了一份對這個世界和生活創造的意義。它比傳統的教育論文更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更能體現作品的研究價值。
教師自我敘述教育故事不是為了焙耀某種研究成果,它的最主要的目的是通過自我敘述來反思自己的教育生活,并在反思中改進自己的教育實踐,重建自己的教育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說,教師進行教育敘事研究實際上會成為轉化教師教育教學觀念和行為的突破口。
對于教育研究者而言,作教師實際生活的敘事研究無疑是進入了一個極富人文關懷和情感魅力的領域。但采用這種研究方式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前提:研究者和敘說者(被研究者)之間必須堅持開放性、平等性的對話原則。在已往的研究中,研究者往往以權威的面目出現,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研究者手中,要么忽視被研究者、左右研究的過程,要么利用各種先入為主的暗示引導被研究者。這樣研究的對象,實際上并不是真實的被研究者,而是研究者頭腦中假設或創造出來的“被研究者”,這樣的教育研究是缺乏真實性的。已往教育研究的成果往往不能有力地指導教育實踐,其原因之一就是研究者和被研究者之間沒有平等的對話。在教育敘事研究中,如果沒有平等的對話,研究者就無法獲知或真正理解研究對象的真實態度與體驗。所以,研究者和被研究者之間必須首先建立一種相互平等、信任的對話關系。有了這樣的前提,研究者才能探究到一個真實、真誠、自由的心靈世界,搜集到各種真實的材料,梳理出敘說者的實踐經驗,建構起一個相對完整的教育故事,從而實現教育實踐和教育理論的某種契合。這里的敘說者不僅包括教師、學生、家長、學校管理者等“人的敘說”,還包括學校文件檔案資料、建筑、校風校訓等學校歷史文化,以及學生檔案、日記、周記、作業本,敘說人的日志、自傳材料、圖片、信件等“物的敘說”。教育敘事研究既區別于已往純粹書齋式的研究,也不同于單純憑著思辨和文獻得出結論的研究方式。它從生活出發,從事實出發,從教育實踐出發,“從學生以及家長的經驗與感受出發”,能夠極大地激發人們的興趣和共鳴,“讓我們有機會能夠聽到中國數以億計的平凡人物的聲音,尤其是學生、家長以及普通教師的聲音,讓我們透過他們的眼光來觀察這個世界。”這“不僅可以為目前討論中國教育的常規方式開辟另一條意義豐富的言說道路,而且能夠使中國教育政策的制定與落實過程變得更加完善。”。可見,敘事研究是中國教育研究中值得提倡的一種研究取向。
莎士比亞告訴我們“世界就是一個舞臺”。在教育這個舞臺上發生著許許多多平凡的和不平凡的故事,這些在教育教學活動中所發生、出現、遭遇、處理過的各種事件,不是瞬間即逝、無足輕重、淡無痕跡的,它會長久地影響學生和教師的教育教學和生活。從這些事件中,我們能夠學到很多東西,得到很多啟發,甚至會產生心靈的震撼。因此,對真實的教育世界進行敘事研究,無論對學生、教師、教育研究者來說,還是對社會來說,都具有深刻的意義。這也正是教育敘事研究的意義所在。
注釋:
①陳向明:《質的研究方法與社會科學研究》,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
②曹詩第:《中國教育研究重要嗎?》,轉載自丁鋼主編《中國教育研究與評論》第2輯,教育科學出版社,2002。
[1][美]伯格姚媛譯柯平校:《通俗文化、媒介和日常生活中的敘事》,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2]王楠:《關于教師的敘事研究》,《全球教育展望》,2003(4)。
[3]劉良華:《改變教師日常生活的“敘事研究”》,《國際教育展望》2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