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衣服變古”及其時代特征--兼論“服妖”現(xiàn)象的社會意義
劉復(fù)生
中國古代傳統(tǒng)地把服飾看作是“禮儀”的一部分。同前代一樣,宋朝在立國之初就建立了服飾制度,三百余年間,尚文尚質(zhì),服飾“或因時王而為之損益”。[1] 服飾的具體制作或有不同,但服制維護上下等級關(guān)系和長上尊嚴(yán)的目的未變。作為物質(zhì)文明和精神文明綜合反映的衣冠服飾,在這個時期發(fā)生了許多變化,有“衣服變古”之議,甚者則有“服妖”之責(zé),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時代特征。
一、“衣服無章,上下混淆”
服飾等級制度從宋初就未被嚴(yán)格遵行?!端问贰肪硪晃迦遁浄疚濉份d,太平興國七年(公元982年)有詔說:“士庶之間,車服之制,至于喪葬,各有等差。近年以來,頗成逾僭。”仁宗時張方平上奏曾言:“巾履靴笏,自公卿大臣以為朝服,而卒校胥史,為制一等,其羅縠、綺紈、織文、絺繡,自人君至于庶人,同施均用。”[2] 元祐時,文彥博指出:“數(shù)十年風(fēng)俗僭侈,車服器玩多逾制度?!盵3] 其后張耒在《衣冠篇》中也說,當(dāng)時胥徒的冠服與知州、縣令相差無幾,公卿大夫與武官、技術(shù)官的衣冠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且言:“自陛下即位以至于今,……衣冠車服之制獨未為之別,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僭上之心?!盵4] 成書于北宋末的王得臣《麈史·儀禮》亦言當(dāng)時“衣冠之制,上下混一”。 南宋時,服飾的這種變化更趨明顯。紹興四年五月,朝中對衣服“貴賤幾無差等”的問題進行了一番討論。[5] 趙彥衛(wèi)說:“至渡江,方著紫衫,號為穿衫尺巾,公卿皂隸,下至閭閻賤夫,皆一律矣?!盵6] 孝宗時,李椿曾上奏說:“自軍興以來,士大夫服紫衫以便戎事,不為過也,而四方皂吏士庶服之,不復(fù)有上下之別。且一衫之費,貧者亦難辦。甲服而乙不服,人情所恥,故雖欲從儉,不可得也?!盵7] 略同時,梁克家記閩地三十年以前的風(fēng)俗,“自縉紳而下,土人富民胥吏商賈皂隸衣服遞有等級,不敢略相陵躐。士人冠帶或弱籠衫,富民、胥吏、皂衫,販下戶白布襕衫,婦人非命婦不敢用霞帔,非大姓不敢戴冠用背子。”而“三十年來漸失等威,近歲尤甚。農(nóng)販細民至用道服、背子、紫衫者,其婦女至用背子霞帔。”原先的“等級”已不再被遵行。[8] 秦檜子僖嘗衣“黃葛衫”,說這是“貴賤所通用”的。朱熹也說:“今衣服無章,上下混淆?!盵9] 除了等級差別已“上下混淆”外,各行業(yè)原有的服飾區(qū)別也已不再嚴(yán)格區(qū)分?!稏|京夢華錄》卷5《民俗》說:“其士農(nóng)工商,諸行百戶,衣裝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謂如香鋪裹香人,即頂帽披背。質(zhì)庫掌事,即著皂衫角帶,不頂帽之類。街市行人,便認(rèn)得是何色目?!倍秹袅讳洝肪硪话恕睹袼住酚浐汲秋L(fēng)俗,談到上述各行有各行服色之后接著說:“自淳祐(公元1241-1252年)年來,衣冠更易,有一等晚年后生,不體舊規(guī),裹奇巾異服,三五成群,斗美夸麗,殊令人厭見,非復(fù)舊時淳樸矣。” 官府“士庶之服”常常發(fā)出某些禁令:一是對服色的限制,如宋初仍唐制,有官者服皂袍,無官者白袍,庶人布袍,紫色僅施于朝服。太平興國七年(公元982年)李昉請禁“近年品官綠袍”下服紫色。揣拱二年(公元989年)禁止民間服紫;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有民間冠服等犯制之禁?;实v七年(公元1055年)禁天下衣黑紫服者,也是因為“士庶浸相效”宮中衣色引起;嘉祐七年(公元1062年)十月,禁天下衣“墨紫”等。二是禁止以金銀或珠玉等奢侈品裝飾器服,如景祐三年(公元1036年)禁非命婦之家“以真珠裝綴首飾衣服”及項珠、纓絡(luò)、耳墜之類;紹興五年(公元1135年)禁“金翠為婦人服飾”。三是對某些花樣或料質(zhì)的限制,如天圣三年(公元1025年)下令;“在京士庶不得衣黑褐地白花衣服并藍、黃、紫地撮暈花樣”等;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禁錦背、繡背、遍地密花透背采段”等。宋時出現(xiàn)的印花絲織品,稱“纈帛”;加入金錢編織的絲織品,稱“銷金”, 民間多有生產(chǎn)和服用,政府也是屢禁不止。[10] 禁令的頒布表明在社會的現(xiàn)實生活中,所謂服制并未被完全遵行,故而朝中官員常有對服飾“逾僭”、“非禮”一類的指責(zé)。從以下一些服飾的變化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這種情況。 上古貴族男子成年要行冠禮,認(rèn)為它是“禮之始”。民間冠禮,或叫上頭,雖然宋代仍保留有“上頭”的習(xí)俗,但所行冠禮大為簡單,治平元年(公元1064年)蔡襄就說:“冠禮今不復(fù)議?!北彼魏笃谕蹯栒f此風(fēng)廢已百年。[11] 雖然大儒司馬光、朱熹等力倡恢復(fù)冠禮,但終未能挽回其衰變之勢。婦女成年古代的“及笄之禮”,宋代也已少行。 頭巾傳統(tǒng)上為“賤者不冠之服”,陸游說“大抵士大夫無露巾者,所以別庶人也”。[12] 時人多巾上覆帽。以幅布裹頭,宋時普遍使用,不獨“賤者”了。米芾《西園雅集記》中眾名士所用的頭巾有仙桃巾、幅巾、團巾、道巾、披巾、唐巾等,種類甚多。 宋人常用的“幞頭”是由頭巾發(fā)展而來的,唐時,皇帝所用者腳向上曲,用硬腳。宋代幞頭有直腳、交腳、朝天、順風(fēng)五等,其中直腳(平腳)“貴賤通服”。[13] 幞頭在宋代上至皇帝,下至庶人均常戴用。 “重戴”,《宋史·輿服志五》 說:“蓋古大裁帽這遺制,本野夫巖叟之服?!^重戴者,蓋折上巾又加以帽焉?!笔轻ヮ^連著帽者,唐代以來就為士人所尚,后來成為某些官員的帽式。淳化二年(公元991年),“令兩省及尚書省五品以上皆重戴。樞密、三司使副則不。又五代以來新進士亦重戴,遂以為俗。”[14] 上古士人所穿的“深衣”,前后深長,后世已不流行,但為宋時一些士人欣賞。司馬光依《禮記》作深衣自穿,邵雍則說“今人當(dāng)服今時之衣”,[15] 對司馬光的“復(fù)古”行為頗不以為然。 朱熹作“深衣之制”:“圓袂方領(lǐng),曲裾黑緣”,于冠婚、祭禮、宴居、交際時穿服。[16] 慶元朱熹受排擠,被指為“怪服”。 北宋中期,京師士人以淺青黑色衣蒙于外,稱作“涼衫”?!督弾纂s志》說,士大夫著毛衫已受到譏諷,更有甚者的是“近年內(nèi)臣或班行,制褐袖為涼衫,漸及士大夫,俄而兩府亦服之,今正郎署中免靴者服之尤眾”。北宋時,士大夫交際常著“帽衫”(衫帽)。南渡初,戰(zhàn)事頻仍,士大夫多著本為軍校服裝的“紫衫”,后因有“以戎服臨民”之嫌而一度被廢。于是士大夫皆以涼衫作為便服,然顏色改為白色,其制與紫衫相類。正是《宋史》所謂“(帽衫)一變?yōu)樽仙?,再變?yōu)闆錾馈绷?,而乾道初指為“純素可憎,有似兇服”被禁止。[17]朱熹曾說道:“宣和末,京師士人行道間,猶著衫帽。至渡江戎馬中,乃變?yōu)榘讻錾?。紹興二十年間,士人猶是白涼衫,至后來軍興又變?yōu)樽仙?,皆戎服也?!盵18] “背子”大袖,前襟平行而不縫合,兩腋以下開叉,穿著方便。朱熹、陸游均言其先輩時沒有所謂“背子”,大體在北宋后期,背子普遍流行起來,皇帝、官吏,商賈、士人等都可穿用。陸游說北宋宰臣“衣盤領(lǐng)紫背子,至宣和猶不變”。 朱熹說“背子本婢妾之服,以其行直主母之背,故名背子”。 程大昌說:“今世好古而存舊者,縫兩帶綴背子掖下垂而不用蓋,放中單之交帶也。雖不以束衣而遂舒垂之欲,存古也。”[19] “皂衫紗帽”被視為下人之服。張舜民《畫墁錄》記其兄服“皂衫紗帽”,被范鼎臣訓(xùn)斥:“舉子安得為此下人之服?當(dāng)為白苧襴衫,系里織帶也?!薄岸毯笠隆币酁榉嵌Y之服。趙汝讜年少時,著短后衣會見過訪其家的葉適而被斥為“不學(xué)”。然而沈括早就說:“近世士庶人,衣皆短后。”[20] 并不拘泥一定的禮數(shù)。 在服飾“變古”中,婦女往往比男子表現(xiàn)得更為大膽,更具特色,以其對衣飾的特殊敏感而常?!暗蔑L(fēng)氣之先”。 宋初,婦人頭冠“以漆紗為之,而加以飾,金銀珠翠,采色裝花,初無定制”。[21] 既無定制,自然可以花樣翻新了,如前所述,朝廷頒布的禁侈令中,有的是專門針對婦女而言的。 宋初以來“高髻”流行,東京城內(nèi)有專賣“特髻”的輔作。端拱二年(公元989年),朝廷曾令“婦人假髻并宜禁斷,仍不得作高髻及高冠”。[22] 然禁而不止,且愈演愈烈。至仁宗時,宮中所尚之白角冠梳,有至長三尺者,梳長亦逾尺。李廌《師友談記》說,早時禁中貴婦等“皆白角團冠,前后惟白玉龍簪而已”,白角冠正由此而來。皇祐時,詔“婦人所服冠,高無得過四寸,廣無得逾一尺,梳長無得逾四寸,仍無得以角為之”。 但其后侈靡之風(fēng)盛行,“冠不特白角,又易以魚枕;梳不特白角,又易以象牙、玳瑁矣”。[23]《麈史·禮儀》也記說,仁宗時婦人“冠服涂飾,增損用舍,蓋不可名記”,禁用鹿胎、玳瑁后,有為假玳瑁形者,角長二三尺,登車檐皆須側(cè)首而入;俄又編竹為團,謂之“團冠”;又屈四角,下至于肩,謂之“亸肩”;又以團冠少裁其兩邊,高其前后,謂之“山口”;又短其角,謂之“短冠”。后來則一用“太妃冠”,以金或以金涂銀飾之,或以珠璣綴之。又,仁宗時,朝袍有染紫為黝色者,此乃禁色,士大夫慕而不敢用,而婦女卻有以為衫或佩帶者。朝廷常禁民間婦人以金珠裝綴衣服,又嘗禁婦女將“白色、褐色毛段并淡褐色匹帛制造衣服”等,[24] 種類和花色均極豐富。 袁褧說:“汴京閨閣汝抹凡數(shù)變,崇寧間少嘗記憶作大鬢方額,政、宣之際又尚急把垂肩。宣和以后,多梳云尖巧額鬢撐金鳳,小家至為剪紙襯發(fā)。” 或者以銀絲“屈曲作花枝插髻,后隨步輒搖,以增媌媠”,稱為“步搖”。[25] 南宋初周煇談到,自其孩提時,“見女婦裝束,數(shù)歲即一變,況乎數(shù)十百年前,樣制自應(yīng)不同。如高冠長梳,猶及見之, 當(dāng)時名大梳裹,非盛禮不用。若施于今日,未必不夸為新奇。”[26] 是乃當(dāng)時婦人服飾多變的真實寫照。婦女們追求新穎、美觀的裝束,其中冠飾特別令人注目。李心傳說,中宮常服包括有:真紅羅大袖、真紅羅長裙、真戲羅霞帔、真紅羅背子、黃紗或粉紅紗衫子、熟白紗襠褲、白絹襯衣、明黃紗裙子、粉紅紗抹胸、真紅羅裹肚、粉紅紗短衫子等,實與士大夫家無異,故對賈生所謂“娼優(yōu)被后服”頗生同感。[27] 南宋末年,農(nóng)村仍有白角冠流行,毛珝《吾竹小稿·吳門田家十詠》詩云:“田家少婦最風(fēng)流,白角冠兒皂蓋頭?!痹娭兴浴吧w頭”,是在宋代一些士大夫的提倡下流行起來的一種頭飾。司馬光《家范》中有婦人出外須“擁蔽其面”的規(guī)定,朱熹在福建任上,曾令婦女出門須用花巾兜面,后來稱為“文公兜”。[28]
“服妖”之說,由來已久?!渡袝髠鳌ず榉段逍袀鳌氛f:“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厥罰恒雨,厥極惡。時則有服妖?!薄稘h書·五行志》中之上謂:“風(fēng)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故有服妖。”亦即所謂奇裝異服了。雖然此言謬甚,但卻有點“歪理正中”,在當(dāng)社會處于急劇變化之中,“服妖”成為這種變化的一個表象。 唐宋之際中國社會正處于急劇變化之中。這個變化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均田制及租庸調(diào)制的崩潰,私人土地占有制普遍流行及兩稅法的實施,生產(chǎn)者對國家或具有身分性的豪強地主的依附關(guān)系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解放,也就是說,嚴(yán)格的等級“身份”已經(jīng)有了松動。二是宋代民族政權(quán)林立,北方先后有遼、夏、金,西南有大理等,南方還有大量的散居民族。各民族人民或政權(quán)間日益頻繁的交往,包括和平的和非和平的,都使得宋代各民族的交融不斷加深。在此兩大背境中,人們的衣飾也隨之而“變古”,自然難逃“服妖”之責(zé)。 沈括說,“近年所服角冠,兩翼抱面,下垂及肩”,故又叫垂肩冠,議者指為“服妖”。[47] 真宗時,“粉飾太平,服用浸侈,不惟士大夫家崇尚不已,市井閭里以華靡相勝”?;视H與內(nèi)臣所衣紫,進而色深成黝色。士庶浸相效仿,言者以為“奇邪”之服,然屢禁不上?!埃ㄒ嘛椀龋┯少F近之家,仿效宮禁,以致流傳民間。鬻簪珥者,必言內(nèi)樣?!盵48] 說明宮中、朝中裝束往往對社會的服飾風(fēng)尚起著重大影響,是流行服飾的一個源起點。“逾制”則稱為異服或“服妖”,這便是常人所道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 兩宋之際,金人大規(guī)模南下,世風(fēng)突變,宋朝廷惶惶不可終日,此時“服妖”之說尤盛。南宋后期世事多變,“奇裝異服”也十分流行。岳珂《桯史》卷五“宣和服妖”條說:京城中“婦人便服不施衿紐,束身短制,謂之不制衿。始自宮掖,未幾而通國皆服之”,被指為“服妖”。陸游記,“靖康初,京師織帛及婦人首飾衣服,皆備四時。如節(jié)物則春幡球、競渡、艾虎、云月之類,花則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為一景,謂之一年景。而靖康紀(jì)元,果止一年。蓋服妖也?!薄S终f:“宣和末,婦人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錯到底。竹骨扇以木為柄,舊矣。忽變?yōu)槎瘫共逯辽劝耄粡仡^,皆服妖也?!睍r人以之為“五行”示警,倒應(yīng)驗了大變動時代中的“風(fēng)俗狂慢”。如《宋史》卷六五《五行志三》載:“紹興二十一年(公元1151年),行都豪貴競為小青蓋,飾赤油火珠于蓋之頂,出都門外,傳呼于道。珠者,乘輿服御飾升龍用焉,臣庶以加于小蓋,近服妖,亦僭咎也。二十三年,士庶家競以胎鹿皮制婦人冠,山民采捕胎鹿無需遺。時去宣和未遠,婦人服飾猶集翠羽為之,近服妖也?!B熙元年(公元1190年),里巷婦女以琉璃為首飾?!短浦尽妨鹆рO釧有流離之兆,亦服妖也,后連年有流徙之厄。理宗朝,宮妃系前后掩裙而長窣地,名‘趕上裙’;梳高髻于頂曰‘不走落’;束足纖直名‘快上馬’。……咸淳五年(公元1269年),都人以碾玉為首飾。有詩云:‘京師禁珠翠,天下盡琉璃?!薄胺闭f本是漢儒據(jù)“五行”說和天人感應(yīng)說而演生出來的,以此亦知“五行”學(xué)說在宋代仍然保持有相當(dāng)?shù)挠绊憽?南宋淳祐庚戌(公元1250年),史繩祖撰文說:與三代相較,衣裳冠履“乖甚”,古代有冠而無巾,“近代反以巾為禮而戴冠不巾者為非禮”;朝服幞頭,“乃后魏狄制、后唐施長腳以別伶優(yōu)之賤,至今士夫安之”;古有舄、有履、有屐而無靴,武靈王之后用靴。北宋末嘗變靴為履,高宗時又變履為靴;后魏胡服便于鞍馬,遂施裙于衣,為橫幅而綴于下,謂之襴,成為“今之公裳”;慶元間“四兇”劾朱熹,“以深衣冠履而為怪服、妖服”。[49] 凡此諸條,史氏以為皆“變古”之制。此言大體道出了宋代服飾上的兩個變化,即:一是等級嚴(yán)格的古代服制已不再被恪守;二是宋代服飾深受少數(shù)民族的影響。宋時于較新奇的冠帽、衣裳以至鞋履,不時有“服妖”的指責(zé),正好說明宋代的服飾正處于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中,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征。 戰(zhàn)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肇啟了華夏民族服飾的改變之風(fēng),但習(xí)俗的改變卻是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沈括所提到的北齊(公元550-577年)短命王朝處于中國民族大融合的南北朝時代末期,中原固有的衣冠服飾不斷受到北方民族的沖擊,以至“變節(jié)易度”成為常有的事。 延至宋代,關(guān)于“胡服”與漢服之議仍十分激烈。從上可知,“復(fù)古”和“變古”之間,往往是交相爭替的。不能說所有的“復(fù)古”都應(yīng)該否定,所有的“變古”都值得肯定。強化“服制”和“逾制”之間,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有各的招法。古代也不乏明識之士看到固守前代“服制”是行不通的。前面提到的元祐二年文彥博等要求“改易衣服制度”時,右諫議大夫梁燾就指出:“古議雖頗有可行之文,然在于人情,實為未便”。 文彥博還說,重建上下有分的“制度”的目的,是要使“風(fēng)俗淳儉,太平立致”。[50] 所謂“淳儉”之風(fēng),在這里不過是古代專制社會中等級制度的代名詞。而人類社會總是在不斷前進的,其要“復(fù)古”,豈可得乎?!對專制禁令的突破正是社會走向成熟的表現(xiàn)。因此筆者認(rèn)為,古代“服妖”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有其積極的社會意義和功能。 史繩祖所謂“衣服變古”,乃指宋人而言。由上觀之,宋朝周邊民族衣服何嘗又不“變古”!制定明貴賤的服制本身就是一種“變古”的舉動。這種文化交流的互補性或互動性有其內(nèi)在的規(guī)律。在民族交融史上,這是一個富于研究價值的課題。就服飾而言,雖然宋與周邊民族的衣服在“變古”,在互相吸收,但都可以說是在順應(yīng)時代而進步。就“時代”而言:宋周邊民族在向先進的中原文化尋求自己前進的落腳點而仰慕“漢官威儀”的時候,中國古代社會到宋代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被統(tǒng)治者得到了較前代為多的人身“自由”,表現(xiàn)在服飾上是“風(fēng)俗狂慢,變節(jié)易度”的“服妖”現(xiàn)象大量出現(xiàn)。一般說來,不同民族的這種趨動均是本民族進步的體現(xiàn),人類文明的這種看似相悖而實則遵循著自己前進的理路,是乃人類文明發(fā)展史上一個令人深思的現(xiàn)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