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輯佚經(jīng)研究者的運用，突破了清代學者的局限，已經(jīng)被改造成一種有效的研究方法。趙景深、錢南揚等先生的輯佚之作無不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為戲曲史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推動了戲曲史研究的進展。特別是宋元南戲的輯佚，使人看到的南戲作品大大增加，正是這些糾正了王國維《宋元戲曲史》的失誤，從而補上了中國戲曲史上一個曾經(jīng)失去的環(huán)節(jié) 41 。同時，這些殘文佚曲本身有“很多佳制”，“比全本現(xiàn)存的名劇不在以下” 42 。 還要指出的是，這些戲曲輯佚著作的主要作者如趙景深、錢南揚、馮沅君等都是從輯佚工作開始走上戲曲研究道路的，他們后來都成為戲曲研究的骨干力量，這種扎實的起步顯示了他們不俗的學術眼光。另外，在戲曲輯佚的過程中，他們相互切磋交流時所表現(xiàn)的那種認真、友善、坦誠的精神也是值得稱道的。比如趙景深后來在談到戲曲的輯佚時，總是以錢南揚的《宋元南戲百一錄》為例，備加推崇;在聽說隋樹森先生也在進行宋元南戲的輯佚工作時，就“想著要幫他一點忙” 43，把自己所掌握的材料無私提供給他。正是這種高尚的品格和寬廣的胸懷使戲曲的輯佚逐步推向深入，從《宋元戲文本事》、《宋元南戲百一錄》到《南戲拾遺》，再到《宋元戲文輯佚》，不斷有新的材料增加和新的發(fā)現(xiàn)，形成良性的學術積累，并取得了相當?shù)某删汀＿@種精神即使是在今天仍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但是，就這些輯佚之作的整體情況來看，成績雖然顯著，但缺憾也是明顯的。這主要表現(xiàn)為戲曲曲文的輯佚工作用力不夠均勻，研究者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宋元南戲和元雜劇上，對于明清時期雜劇和傳奇佚文的輯佚重視不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見到此類的專書出版，而且愿意做此項工作者不多。這也許是有些研究者認為宋元時期作品傳世較少，而明清兩代，雜劇、傳奇作品數(shù)量已經(jīng)很多，這些殘文佚曲無關緊要，沒有多大的研究價值。據(jù)說趙景深先生曾有《明清傳奇輯佚》一書，可惜未刊，僅見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一書中的零星引用 44 。近年，吳書蔭先生著有《明傳奇佚曲目鉤沉》，從明清戲曲選集中輯得明代傳奇佚曲126種 45 ，用力甚勤，成績可喜，但所據(jù)的書籍還不夠全，作品數(shù)量還不夠多，還有很多可供開墾的空間。對此問題早就有研究者指出過:“明人的傳奇與雜劇的佚文則根本不曾輯過。我們想做，還大有可為。” （吳曉鈴《我研究戲曲的方法》） 明清時期戲曲刊刻和收藏的數(shù)量雖然較多，但佚失的劇作也很多，現(xiàn)存劇本的數(shù)量要遠遠小于佚失的數(shù)量，因此，做輯佚工作是很有必要的，并非煩瑣考證之類。自然這種工作的難度很大也是可以想見的，一是大量時間精神的消耗，一是對這一時期戲曲當今存佚情況的熟悉，這正如周維培先生所講的:“傳奇刊本較多，又散布于各地圖書館及私人手中。只有全本已亡的劇作才有輯佚價值。要全面掌握存佚情況，個人之力很難辦到。” （周維培《曲譜研究》第365頁） 此外，還有曲文順序的排列、劇情的考察、本事的鉤稽等具體問題，盡管困難不少，但為了戲曲史研究的深入，這項工作還是需要人做的。希望能有研究者在這方面著力，早日完成像《宋元戲文輯佚》、《元人雜劇鉤沉》這樣的力作來。

注 釋 ①吳曉鈴《我研究戲曲的方法》，《國文月刊》第1卷第9期（1914年）。 ②陸侃如、馮沅君《南戲拾遺》導言，哈佛燕京學社1936年版。 ③有關清代輯佚的情況，參見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相關論述。 ④趙景深《評介魯迅的〈古小說鉤沉〉》，《中國小說叢考》，齊魯書社1980年版。 ⑤蔡元培《魯迅先生全集》序，《魯迅全集》，魯迅全集出版社1938年版。 ⑥錢南揚《宋元戲文輯佚》前言，上海古典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 ⑦趙景深《元明南戲考略》序云:“1932年鄭振鐸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出版，我們才知道宋元南戲的殘文還有不少保留在各種曲譜和曲選里面。由于鄭振鐸這書的啟示，我就在1934年9月間出版了《宋元戲文本事》，輯錄了一些南戲的殘文。”（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據(jù)鄭振鐸《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第四十章《戲文的起來》云:“沈璟的《南九宮譜》及張祿的《詞林摘艷》、無名氏的《雍熙樂府》中也載有戲文的殘文不少。”（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 ⑧穎陶《介紹趙景深先生所編之〈宋元戲文本事〉并談〈黃孝子〉戲文》，《劇學月刊》第3卷第10期（1934年）。 ⑨顧頡剛《宋元南戲百一錄》序，《浙江省立圖書館館刊》第4卷第3期（1935年）。 ⑩趙景深《宋元戲文本事》自序，北新書局1934年版。 11比如吳梅在給趙景深的信中就指出了《宋元戲文本事》存在的一些失誤，見吳梅《與趙景深論〈宋元戲文本事〉書》，載王衛(wèi)民編《吳梅戲曲論文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83年版）。趙景深的回應文章《與吳梅論〈宋元戲文本事〉書》，載其《中國戲曲叢談》（齊魯書社1986年版）。趙氏本人后來也不斷進行補充修訂，如在《元代南戲的新發(fā)現(xiàn)》中就補充《宋元南戲百一錄》和《宋元戲文本事》所未收的4種劇目的佚曲（《小說戲曲新考》，世界書局1939年版）。 12《南戲拾遺》，哈佛燕京學社1936年版。后來，馮沅君又寫了《南戲拾遺補》、《南戲拾遺補跋》兩文，對《南戲拾遺》進行補正。兩文在《責善半月刊》、《港·俗文學》發(fā)表后，收入馮沅君《古劇說匯》（商務印書館1947年版）。在《南戲拾遺》出版前后，還有一些利用《南曲九宮正始》進行南戲輯佚的文章，如休休《九宮正始骷髏格中所引用的南戲》（《劇學月刊》第4卷第3期，1935年）、趙景深《九宮正始與宋元戲文》（《復旦學報》第5期，1937年）等。 13《關于〈南戲拾遺〉的幾封信》，《文學年報》第5期（1939年）。 14趙景深先生曾詳細指出過這三種書的得失，見趙景深《過去對南戲研究的成就和缺點》，《元明南戲考略》，作家出版社1958年版。 15直到三十年后編撰《宋元戲文輯佚》時，他仍未能看到這份目錄。這份目錄在30年代休休“曾幾次想發(fā)表，但因迄未征得原藏書人同意，故遲遲不能與大家相見”，后來也沒有公開發(fā)表過，原書下落不明。休休文見《九宮正始骷髏格中所引用的南戲》，《劇學月刊》第4卷第3期（1935年）。 16錢南揚《宋元南戲百一錄·敘目》，哈佛燕京學社1934年版。 17趙景深《雍熙樂府與南戲》，《小說戲曲新考》，世界書局1939年版。 18鄭振鐸《詞林摘艷里的戲劇作家及散曲作家考》，《暨南學報》第2卷第2期（1937年）。 19陸侃如、馮沅君《南戲拾遺》序例。 20有關情況參見孫崇濤《風月錦囊考釋》一書（中華書局2000年版），該書對《風月錦囊》所收劇曲進行了精審的考察。 21據(jù)俞為民《〈風月錦囊〉所輯南戲佚曲述略》，《文獻》1992年第1期。 22事實上，這一工作已經(jīng)有人在做，比如黃仕忠先生的《宋元戲文拾遺》（《中山大學學報》1994年第1期）一文，通過對“諸先生利用過的舊籍再檢索”，又發(fā)現(xiàn)了6個劇目的佚曲，據(jù)《風月錦囊》補充了7個劇目的佚曲，同時指出了《宋元戲文輯佚》一書存在的失收、誤收的問題。 23 24 趙景深《元人雜劇輯逸》自序，北新書局1935年版。 25鄭振鐸曾著文云:“搜輯宋元及明初的戲文和雜劇，已有多年，因為手頭材料的不充分，迄今還只有底稿，而不敢出以問世。”據(jù)他本人說，他的輯佚之作尚有錢南揚、趙景深、馮沅君諸家“所未及者”（《詞林摘艷里的戲劇作家及散曲作家考》）。在另一處他又說自己“把《雍熙樂府》諸書及諸北曲譜里所藏的元劇遺文搜輯出來，也是足資學人們的研究的。這工作，我已作畢”。可惜其輯佚之作一直未能出版面世（《三十年來中國文學新資料發(fā)現(xiàn)記》，《鄭振鐸文集》第六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年版）。 26邵曾祺的輯佚之作未見，據(jù)趙景深的介紹，其“輯元明雜劇，曾據(jù)李玉《北詞廣正譜》各卷目次后的套數(shù)分題核對，注明是否殘缺不全”，“根據(jù)賈仲明《續(xù)錄鬼簿》，把劇名都寫全稱，特別是無名氏的劇名”，“有不少新的意見”，對趙景深的輯佚之作，他“發(fā)現(xiàn)了兩套全曲，和一句逸曲”（見趙景深《邵曾祺補正元劇輯逸》，《文藝先鋒》第9卷第1期，1946年）。 27顧隨《元明殘劇八種》引言云:“趙景深氏《元人雜劇輯逸》出版，覺余所發(fā)現(xiàn)者，趙氏太半已收，余之工作，大可停止。”（《燕京學報》第22期，1937年） 28顧隨《讀〈元人雜劇輯逸〉》，《顧隨:詩文叢論》（增訂版），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29見趙景深《關于元人雜劇輯逸》、《雙漸蘇卿的雜劇》，《讀曲隨筆》，北新書局1936年版;顧隨《跋趙景深先生的〈讀曲隨筆〉》、《關于元人雜劇輯逸》，《顧隨:詩文叢論》（增訂版）。 30趙景深《邵曾祺補正元劇輯逸》。 31鄭騫《元人雜劇的逸文和異文》，《文藝與生活》第1卷第3期、第2卷第2期（1946年）。 32周貽白《元劇輯逸與〈世間配偶〉》，沈燮元編《周貽白小說戲曲論集》，齊魯書社1986年版。 33孫楷第《輯雍熙樂府本西廂記序》，《圖書館季刊》第7卷第1期（1933年）。 34鄭振鐸《西廂記的本來面目是怎樣的?——〈雍熙樂府〉本〈西廂記〉題記》，《鄭振鐸文集》第五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年版。 35比如蔣星煜先生在論述《西廂記》的版本系統(tǒng)時，就將雍熙樂府本當作一個獨立的版本系統(tǒng)。見蔣星煜《明刊本〈西廂記〉版本系統(tǒng)的探索》一文（《西廂記考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此外，他還在《〈雍熙樂府〉本〈西廂〉的輯錄與校訂》一文中對孫楷第《輯雍熙樂府本西廂記序》里的一些觀點提出質疑（《山西師大學報》1991年第1期）。 36錢南揚《馮夢龍墨憨齋詞譜輯佚》，《中華文史論叢》第2輯，中華書局1962年。 37周維培《曲譜研究》第354頁。 38該統(tǒng)計數(shù)字據(jù)隋樹森《雍熙樂府曲文作者考》序言，書目文獻出版社1985年版。 39趙景深《〈雍熙樂府〉探原》，《小說戲曲新考》，世界書局1939年版。 40王國維《曲錄》自序，載《王國維戲曲論文集》，中國戲劇出版社1957年版。 41《宋元戲曲史》的失誤，參見顧頡剛《宋元南戲百一錄》序。 42鄭騫《元人雜劇的逸文和異文》。 43趙景深《宋元南戲百一錄》，《文潮》第4卷第1期（1947年11月）。 44參見周維培《曲譜研究》第365頁有關說明。 45吳書蔭《明傳奇佚曲目鉤沉》，李修生《古本戲曲劇目提要》附錄一，文化藝術出版社1997年版。